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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母親說好那天要回娘家的,
不自覺得竟然在回家的路途上嚎啕大哭起來,
心想哭腫了雙眼,怎麼回家才好?
但是,
突如其來的胸口悶,怎麼哭都無法釋懷、無法開朗。

好不容易停住了抽搐,終於到家門口時,剎時不知該如何是好!家門口前停了台救護車,看見恍惚的阿爸,聽見三姐悽然的叫著我:快點!快點來!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熄了火、跳下車的,滿腦空白的衝上救護車,任憑我拼命哭喊著躺著的母親,母親就是不理我,送到醫院的急診室時,看見醫護人員火速的前來搶救,他們用命令的口吻要我離開,隔著門簾無能為力的我,只好跪著求觀世音菩薩、老天爺、上帝啊、、、無論如何請救救我的母親,時間仿若暫停似的。門簾終於打開了,醫生說他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,要我們把母親載回家。在回程的救護車上,恍惚的阿爸終於開口說話了!「明子,我們回家去」,看著阿爸握緊母親的手,心疼的、輕聲的叫著母親的名字,回家吧!淚水再也不聽使喚的決堤、、、

 
 一切來的那麼唐突,那年初開始,母親一直說自己的胃不舒服,阿爸載著母親來回奔走於各大醫院,徹底檢查,醫生的答案都是很好,沒什麼大問題的,直到六月底才發現疑似肝腫瘤,醫生建議我們轉診,隔天馬上轉診到台北確定肝癌!接續而來的栓塞化療、、、母親勇敢的接受一切治療,其他病友都說母親精神狀況很好,完全不像病人,醫生也說手術的過程順利,等燒退就可以出院,定期回來檢查就好,我們是那麼的聽醫生的話,也正慶幸我們發現的早,而母親就這樣什麼都不說,什麼都沒交侍的就離開我們,從發現肝癌到離開,不過才四個多月的時間而已,阿爸一直懊惱著問:為什麼會這樣?為什麼會這樣?阿爸說:早上醒來本想一如往常地和母親四處散步的,那天母親說好久沒到菜園走走,體貼的阿爸二話不說的用機車載母親去看看,沿途遇見一些友人,大夥還熱情的打招呼互道早安,一切都跟平常一樣,完全沒有半點異樣,到家時,母親說累了,想睡個回籠覺,要阿爸別吵她,順便叫三姐煮個稀飯,起床後再吃,就這樣我的母親就這樣睡著,再也沒醒過來!
 
 救護車到家門口,我們輕輕的把母親抬下車,躺在客廳的涼席上,幫母親擦好澡,母親真的好冷、好冷,母親向來最怕冷的,想幫母親加件衣服、蓋條被子、、、、更想緊緊擁抱住母親,不要讓她繼續變冷變冰,換上壽衣,穿上有點大的壽鞋,理理衣腳,梳好頭髮,幫母親仔仔細細的抹上粉底,但冰冷的皮膚不好上粉底,一筆一筆的畫好眉毛,塗上母親最喜歡的口紅顏色,母親的嘴唇太乾燥,口紅塗的不夠均勻,有人告訴我,不可以把眼淚滴到逝者身上,我小心的做著,希望母親走得安詳。緊接而來的是小殮、大殮、頭七、告別式,我們陪著母親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。
 
 留下來的人是苦的,看著阿爸食不知味恍恍惚惚的過著日子,三姐主動爭取上夜班,二姐索性把工作辭了,不放心讓阿爸一個人在家裡,就為了陪著我們唯一的阿爸,怕他觸景傷情,我們陪著阿爸聊天,找點事給阿爸做,偶爾靜靜的聽著阿爸說著母親生前的點點滴滴,知道當年經濟情況不好的日子,阿爸和母親胼手胝足的辛苦工作著,尤其母親除了家事一手包之外,白天還要去住處附近的雞場上班,那是乙份粗重的工作,許多漢草粗勇的大男人都待不住,再加上老闆的壓榨,沒事就亂扣錢,母親還是咬著牙做了幾十年,只為了貼補家用,好讓我們這些蘿蔔頭過好日子;沒錢買零嘴,時常利用晚上的時間蒸些糕點給我們吃,每每都忙到三更半夜才入寢,無論再苦再難,只要我們一家伙子可以過得好點,她都心甘情願、無怨無悔的做著。
 
 農業社會裏,生個七仙女或九條好漢在一家是稀鬆平常的事,我們家是四女一男的小家庭,一直知道母親第二個小孩夭折,有回姨媽問起這事,母親馬上紅了眼睛,搖頭說別提,所以不敢親口問母親這件事,阿爸說:老二滿五個月大時,脫腸送醫,當年的醫術不發達,從新竹省醫轉診到台大,那時天氣熱,還買了大同電扇在醫院用,那台綠色的大同電扇還放在家裡的倉庫,在母親日夜陪伴照顧下,依然抵不過死神的召換,老二宣告不治,多日累積的龐大醫藥費,父母無力支付,只好把那小小的遺體,送給院方當實驗用,爸說:「這個時候做父母真的好沒用,好無力!只能給她五個月的生命,而短短的五個月也沒好日子過!真恨啊!」兄弟姐妹們年紀差不多都差個二歲,我和弟弟之間卻差了三歲多,從不疑有他,直到阿爸說,其實我和弟中間本來也有個小孩的,而且是個男孩,預產期將屆時,母親仍然努力的在茶園採茶,辛苦的工作著,當時一陣劇痛,原想快生了吧,走了好遠的路才到家,待產婆進房門沒多久,慌慌張張大汗淋漓的說已胎死腹中,沒有麻醉、沒有任何其他輔助工具,產婆用手伸進去子宮,就這樣硬生生地把那死胎撈了出來,多麼痛、多麼殘忍的事,竟發生在我至親至愛的母親身上,這是我完全沒聽過的事,用聽的都覺得慘不忍睹,好心疼我那辛苦的母親,她是怎麼渡過這些生兒育女的種種苦與痛!且支字不提這些,自己一個人獨自承擔這些痛徹心扉的的悲苦。
 
 曾經有一次不愉快的懷孕經驗:子宮外孕,現代醫學的發達,做個腹腔鏡手術就把問題解決,醫生告訴我,懷孕時有大量血液的流向子宮,如果沒有及早發現外孕,將會因大量失血而危及生命,和母親二次的經驗比起來,我是何其幸運與幸福。就在母親過逝的百日後,發現自己也懷孕而且正確著床在子宮內,隨後的十月懷胎及順利生下健康寶寶,全家都歡欣鼓舞的興奮著,除了在產房時用力生下寶寶的瞬間和聽到寶寶的第一聲哭聲,當時的我是高興的,緊接而來的是嚴重的產後憂鬱、第一胎的手忙腳亂,最重要的是母親說好要幫我做月子的,現在她已經不在了,找不到可以商量諮詢的人,當時的我好想念母親,時常趁沒人的時候偷哭,而且持續了好長一陣子。
 
 清楚的記得結婚前一天晚上,母親和我窩在床上促膝長談,聊些她如何的從這大家庭中為人媳、為人妻、為人妯娌、為人母、、、的種種心路歷程,母親一再強調都是自己的家人,家和萬事興,凡事以和為貴,忍忍就過去,千萬別為了爭一口氣或強出頭,苦得不只是自己,而是全家人跟你一起難受的,母親最擔心的也是我這被她捧在手心上的么女,也將要嫁入大家庭,她擔心我的臭脾氣無法和別人和睦相處,擔心我婚後的日子不好過,我笑著對母親說我已經快卅歲的人,明天就要嫁人了,你還這樣擔心這擔心那的,甘脆和我一起嫁過去好了,就這樣笑著、說著,我竟然不知道何時睡著了,隔天天未亮,母親就催促我趕快去化粧,好做個最美的新嫁娘。母親惺忪的眼睛告訴我,母親要不徹夜未眠就是曾經哭過。就在自己結婚的當天晚上,可以明顯的感受到不習慣,要一個快卅歲的女人,重新適應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,真的不容易,後續還有生活細節的接觸及一群陌生的家人相處,才知道自己該學的該調整的太多太多了。
 
 上一輩的女人是辛苦且偉大的,尤其是母親,為了家,為了子女,不計一切的完全奉獻自己,所謂的設身處地,都無法如親身經驗那般的感同身受的,在失去了母親之後才做母親的我,對於母親的思念與感恩愈來愈強烈,常思索著,如果自己也和母親一樣,只有六十年的生命,那我僅剩下不到卅年的日子?如何做一個好的母親?如何替自己的生命留下色彩?
 
 我的母親一生是辛苦的,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,只有苦口婆心的教導著自己的兒女,只有默默耕耘,無私無我的燃燒著自己,只為家人幸福溫暖的港灣,是輔我茁壯的良師,是陪我成長的益友,母親給我的這份愛,從不曾離開過,這份永不打烊的愛,深植我心,因為有愛,因為我的母親:王媽鄒太孺人。享年六十歲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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